「藝術收藏室」:一個微觀世界的收藏觀(上)

分類:藝術文化




收藏家在炫耀自身琳瑯的藏品之餘,他們也總試圖在一個有限封閉的小室裡透過收集和揀選,用物件描繪出一整個世界的圖景。

【文/李立鈞】

關於收藏家,班雅明(Walter Benjamin)曾經在〈打開我的圖書館〉(Unpacking my Library)裡,留下一段神奇的文字:

對收藏家來說,最勾魂攝魄的莫過於把單獨的藏物鎖閉進一個魔圈裡,在其中物件封存不動,而最強烈的興奮,那獲取的心跳從它上面掠過。任何所憶所思,任何心神領會之事,都成為他財產的基座、畫框、基礎和鎖閉。收藏物的年代,產地,工藝,前主人─對於一個真正的收藏家一件物品的全部背景累積成一部魔幻的百科全書,此書的精華就是此物件的命運。於是,在這圈定的範圍內,可以想見傑出的相面師—收藏家即物象世界的相面師—如何成為命運的闡釋者。我們只需要觀察一個收藏家怎麼把玩欣賞存放在玻璃櫃裡的物品就能明白。他端詳手中的物品,而目光像是能窺見它遙遠的過去,彷彿心馳神往。

 

 

17世紀丹麥學者沃爾姆(Olaus Worm)的藝術收藏室,出自1655年出版的《Museum Wormianum》。cThe Smithsonian Institution
相對於今天我們所熟悉的「藝術收藏家」,班雅明這邊所談的「收藏家」當然非常不同。拿班雅明自己來說,他自己就是一個極不合格的收藏家:他的書房遍地狼籍、凌亂不已。而且他不僅承認,他沒讀過他大部分的藏書,班雅明通常更讓這些也許從拍賣會、舊書市收購、競標來的珍本書籍就這麼毫無秩序地被堆放在書架或是散落在書房的地板上,幾乎不把到手的東西再繼續轉賣出去。和今天「大收藏家」更為不同的是,班雅明似乎不具備什麼「慧眼」,除了稀有、裝禎精緻的古版書和藝術作品之外,他也收集一些怪里怪氣、絲毫不具備任何「市場價值」的鐵皮玩具、玻璃球、童書、舊風景明信片、筆記本,甚至是報紙上的分類廣告和他兒子的童言童語云云。

 

由此,我們可以輕易想像,班雅明的收藏室,和現代博物館或私人收藏室那樣恆濕恆溫、無菌無塵、外加鉅額保險的空間當然極為不同。不過,如果我們回顧16、17世紀的藝術歷史,我們不得不承認,相對於今天的藝術收藏,班雅明的收藏型態無疑比較符合文藝復興晚期到洛可可時代的藝術收藏傳統。

 

藝術收藏室:微觀世界

 

事實上,16、17世紀的「藝術收藏室」(德文是Kunstkammer,有時也被稱作「珍品收藏室」Wunderkammer)雖然名為「藝術收藏」,不過在現代人的觀點下,「藝術收藏室」實在收藏了太多與「藝術」無涉的物品。譬如像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魯道夫二世((Rudolf II)或是丹麥學者沃爾姆(Olaus Worm)知名的藝術收藏室(Kunstkammer)收藏的絕非只是狹義的「藝術作品」而已。藝術收藏室裡不僅僅收藏著從各地蒐集來、貫穿古今的油畫、雕塑、瓷器,更陳列動物標本、化石、花草、浸泡在液體裡的畸形人體、手稿、書籍、測量儀器、繪畫用具、地球儀、鐘錶、機器人云云。在16、17世紀,雖然「收藏」在很大的程度上肩負著炫耀、展示自身財富、知識的功能,不過「藝術收藏室」也被視為是整個寰宇的縮影。收藏家在炫耀自身琳瑯的藏品之餘,他們也總試圖在一個有限封閉的小室裡透過收集和揀選,用物件描繪出一整個世界的圖景。而正因為「藝術收藏室」被想像成一個完滿的「微觀世界」,藝術收藏室收藏的物件當然不能只是藝術作品而已。如果我們去翻閱當時收藏家替自己收藏所出版的圖錄,我們會發現,從整副巨大的鯨魚骸骨到醫生從病人身上取出、微小的膽結石,從堅硬的龜殼到易碎的蝴蝶標本,從日常實用的度量工具到抽象的神學書籍,從珍稀的宇宙模型到平凡的礦物、石塊,從最新發明的鐘錶到遠古的木乃伊、從藝術品到自然界的昆蟲鳥獸,通通都在收藏之列。

 

或許對於我們來說,他們的收藏會顯得過於混亂蕪雜、太過雜食,不過,光考慮一個問題,我們就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必然性:一個專業分工、井然有序、一塵不染,或許還散發著淡淡的消毒水氣味的收藏空間還能算是「世界」本身嗎?難道世界本來的面貌不就是一副難以化約、局限、統整劃一的嗎?

 

※延伸閱讀:
「藝術收藏室」:一個微觀世界的收藏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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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典藏今藝術 2012/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