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奕華;圖片提供/非常林奕華】
有些人喜歡集體生活,有人不。有人對學生時代的班上旅行懷念不已,也有人把那看作一張張貼在老相簿的照片,讓歷史歸歷史。我是「魚與熊掌」都想兼得,又想回到一大班人的熱鬧,也想擁有個人的清靜。矛盾?是的,但基於工作所需,卻是經常過著這種「雙重人格」的日子──不,我不是教書的老師,不是旅行團的導遊,我是一名劇場導演,而基於劇團的劇目不止在一個城巿上演,帶著台前幕後浩浩蕩蕩的40、50,以至60人,一年總有兩個月到四個月飄洋過海風塵僕僕。說是「遠征」亦無不可,只是我更願意叫它做「旅行」,一種名為「巡迴」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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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天只有多沒有少的同吃同坐(車與飛機)的日子,畢業旅行也不至於那麼長吧?(陳立怡攝於重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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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迴劇團,英文叫Touring Company。聽起來「寫意」,可是事實大不同。一般旅行是四處找尋好看的風景,巡迴劇團是把「風景」送到別人的土地上,讓當地人有機會把「風景」好好欣賞。換句話說,是當地人走進劇場來當人生的觀光客,劇團反過來要在自己的戲中一嚐遊客滋味。
一站式的演出也不能稱作「巡迴」。既有「巡」,地點至少在三個以上。像今年帶?何韻詩的《賈寶玉》在大陸就跑了兩個月。廣州出發,第二站蘇州、杭州、上海、北京、蘭州、重慶、成都,最後在深圳結束九個城市的21場演出。由南至北,再在南邊解散,這也該是完滿的「迴」。60天只有多沒有少的同吃同坐(車與飛機)的日子,畢業旅行也不至於那麼長吧?但一張張的青春面孔,從不知情的旁觀者眼中看上去(機場裡看著我們排長龍check in的那些目光),往往又是無聲勝有聲:「你們好快活!」
在未有親身經歷「巡迴」的苦樂參半之前,我的「奮鬥目標」就是「雲門舞集」。誰不知道亞洲最受尊崇的林懷民老師帶著他的舞者們,經常一年有四個月在世界各地給華人增光。四個月,走遍文化首都,進出歐美殿堂級劇院,不要說遊山玩水,就是遊博物館、美術館已經不枉此行。但即便沒有聽過林老師親口敘述,也可以藉《跟雲門去流浪》一書窺探一二,把外人編織的幻想還原現實:「在緊湊的行程中,舞者們如何從累成人乾的狀態,回復舞台上精神飽滿的表演...」箇中不止有汗水有淚水,更有對家人對生活的思念。所以,「巡迴」雖然有著不可否定的旅遊成份,但更不著痕跡的,是修行心情的必須。
因為,旅行者常常忘了風景不只存在於外部世界。又或這樣說吧,真要看見外部世界的美好,長在心上的雙眼豈能不先大大睜開?因此,《賈寶玉》的主演何韻詩明白巡迴再長,往回看去亦只是被燒成灰燼的一把時間。她不願意「風景」最後落得化成模糊記憶,遂拿起攝影機,堅持盡量每晚要把當日的經歷、心情寫下來。兩個月後,又是一本有關「巡迴」的旅行書宣告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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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動是生活的啟發。(Nothing WAI攝於重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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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作為不止出現在書中某幾張相片中,更是整個旅程其中一個拼圖者(或碎片),讀著該本《When Spring Came寶玉遊記》時,喜見躍然紙上的不是一篇篇旅行日誌,而是戲劇怎樣令一個人不斷成長。成長,有時候有點像天氣的變化。旅行──不論是實際的抑壓或作為比喻,都要配冷暖的轉變。《賈寶玉》巡迴時正是3至5月的春夏之交,沿途所見,盡皆新綠。感覺和前一年在11月底帶著李心潔、楊祐寧、王耀慶主演的《命運建築師之遠大前程》走進大陸反差極大。春天的蘇州,天天風和日麗,何韻詩和十二金釵每天早飯後不忘抽出時間到大片草坪上...放風箏!比起冬天的大連,我無法忘記寒風不止像把雕刻刀一下一下劈在走在路上的我們,就是即使關了房門,開了暖氣,上了床蓋了厚棉被,它還猛力拍打窗戶,終夜不止地不放過我們。
夏天,則是不適宜巡演悲劇。幸好劉若英主演的《紅娘的異想世界之在西廂》是齣喜劇,觀眾晚上走進劇場來時天都還是亮的,他們的心情當然沉重不起來,演員便更要保持心情輕快。何況巡迴期間還有奶茶從小姐變太太的新聞加料──在北京與媒體玩的捉迷藏,還有首演當晚她甫出場說了第一句台詞:「我想我是嫁不出去了。」之後引爆的數分鐘掌聲:戲劇與現實的交錯,儼如那是一場「仲夏夜之夢」。然後回到《賈寶玉》,巡迴的其中一站是蘭州。演員們趁休假組隊去了一天青藏高原,即日來回的他們,興奮之情讓一臉累相看來更像意猶未盡:「短短一天經歷了春夏秋冬四季!」──是不是因此而對人生短促更有體會?
旅行即修行,有助我們在來回往返中找回自己──難怪說「巡迴演出」是一種移磡就船的化緣。年底新戲《三國》在台北上演之後又踏上周遊列國之路,不知道它將造就多少人的「在家裡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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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內容請見《ShoppingDesign設計採買誌》2012.11月號】